玉兔迎春杯全国新人展一等奖作品(李正琼散文)

 

 

在浅绛中写意树的精神


文/李正琼


        黄公望是元朝著名画家,在他的浅绛山水画中,树木占比较大的比例。这些树木,在他的《丹崖玉树图》中,像穿汉服的古典美女。细细看,似乎还能找到黛玉、宝钗、元春、探春、迎春、惜春、王熙凤、湘云。她们站在山石上,前前后后、大大小小、高高矮矮,垂首低眉,婀娜,柔美,簇拥着层层叠叠的人字形房屋。这些房屋,门窗雅致清晰,坐北向南,端庄高挺,有亭台状的附房,和画家其它画中的草屋不相同,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造的。或许这房子就是元朝的“红楼”,提前借走了贾府的荣华和悲欢,守护着“红楼”的众多佳人,生出许多欢笑和泪水,让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在观者脑中流淌成河。
        这就是黄公望画作给予人无穷无尽想象的魅力。如他的诗作所言,画中意境比“西湖深”。从画技层面讲,他对于画树,有自己独特的一套。在《写山水诀》中,他侃侃而谈:“树要四面俱有干与枝,盖取其圆润;树要有身分,画家谓之纽子,要折搭得中,树身各要有发生;树要偃仰稀密相同,有叶树枝软,面后皆有仰枝。……大概树要填空,大树小树一偃一仰,向背浓淡,各不相犯,繁密间疏处,须要得中。若画得纯熟,自然笔法出现。”他是这样说的,也是这样做的。树作为绘画中的主人公之一,不断在他笔下亭亭玉立,栩栩如生。
        在他的代表作《富春山居图》中,大致有松树、杉树、木叶树、橘树。这些树轮廓线条不明显,用墨先淡后浓,握笔松动,气息连贯。众山脚下的树,遇到几座前后叠加的屋舍,蓬勃着春意,墨色染出枝叶的茂盛,写意出山中的安谧。水边站立的树,有的高,有的矮,树干粗细接近,然而树枝张开的式样各不相同。有的如一把大伞,想替脚下的小草遮风挡雨,偏偏缝隙大,龙爪般旁枝横溢。个别枝桠甚至想飞上天去。多数树木直立站着,旁枝短,小幅度象征性地伸出手托住天空,含蓄,文气,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写照。谨小慎微,不张扬,更不惹事。最高峰上密布的树,有的从山石间探出身来,树干粗粗的,有的顺着山石生长,守护着山石,枝叶虽然有云团状,但比起山脚下的树,还是要疏淡一些,没有明显的枝条痕迹,远看像一阵灰色的烟雾。画面所有的树中,有一棵松树留给观众印象最深,它偃仰于地面,以顽强的毅力生长,与旁边扁舟上的渔夫身影达成视觉平衡,诉说画家的生活处境与人生态度,描绘了一种元人生活状态,将归隐之心与现实中的抱负统统表现出来。
        静静地凝视《富春山居图》,跟随那些山峰上的大小杂树,似乎听到它们轻轻的呼吸声,树影在浅绛中起伏。大树、小树皆肃静,仿佛在集体禅修。粗细不同的枝条上,或许已经萌出了芽孢。裹在黑色的壳里,偷偷露出活力。多年以后,这幅画名扬世界。这些树,就一咕噜一咕噜,痛痛快快吐出春天。之后变成一团团白云,坐在天上,吸引众人在不同的山上眺望。大家在丽日和风之中,兴高采烈,指指点点,掀起虞山深处的清风,富春山中的地气。
        是啊,黄公望笔下的大树,是会说话的大树。它告诉我们,它叫什么名字?从什么地方来?《富春大岭图》中,右下角有明显的七棵树,除了一棵树朝左上方斜探出去,其他的几棵树都站得笔挺,让人想到倪瓒的《六君子图》。这几棵大树是不是黄公望和他几位画友们的象征呢?不得而知,如果是,或者这六棵大树,是子久、倪瓒、王蒙、吴镇、危素、杨维桢,或许不是。这一丛树,一共七棵,是不是寓意竹林七贤呢?黄公望的气质和竹林七贤有许多相似之处,爱归隐,喜喝酒,落拓不羁。树枝上的树叶,形状各不相同,靠最右边的一棵,高大,树叶黑乎乎的,如同老松树。他在画这棵树时,毛笔里一定有气感,淡墨笼罩树干后,用干笔皴擦,使树叶苍润,浓黑。中间一棵树,树叶都是圆圆的,中空,像小鸡蛋或小葡萄挂着,有幼稚童真的感觉。又让人联想到铜钱,雅致的铜钱,为人圆融的性格,它代表子久哪个好朋友?吴镇吗?危素吧,反正不是倪瓒。紧挨着它的另外几棵小树,弱小一些,斜出的一棵树叶像龙爪。站立的几棵树叶是黑黑的圆点,表面实心,实则墨色透明,浓淡相融一体。他们顺势生长,又代表谁?斜出的一株,是公望自己吗?NO,他可能是最右边的一棵老松树,因为他在朋友中算是年长的,名声是最响的,或许骨头也是最硬的,故树干比较粗壮、硬朗。他在《写山水诀》中曾说“松树不见根,比喻君子在野;杂树喻小人峥嵘之意。”他会把自己比喻成小人吗?不可能的。
        远远看,《富春大岭图》好像画的是公望和好朋友们出外旅行,他们在山脚下先歇歇脚。它们身后的山石,高大,厚重,耸入云端。山路从山脚边慢慢绕上去,一路都有大小树木。一些站在高山夹缝间的大树们,最后连绵成树林,藏着房舍,烟火味十足。当然,带着烟火味的大树在他诸多画作中皆有表现,鉴于篇幅关系,就不再此赘言。
        综上所述,黄公望笔下的诸多树木,饱含着他对祖国秀美河山的热爱,尤其对家乡常熟的热爱,蕴藏着他对社会、世界、道教的理解。这些树木生长于水边坡岸,高崖山石中,一丛丛随着山体走向变化,有的薄如蝉翼,有的厚如墨云,皴擦合理,和画上的山水和谐相处,让整个画面安静、雅致、古典。品赏这些画作,让我们饱览了山川美景,穿越到宋元时期,去思索画家超越于物象本身的审美内涵。同时完成了一次灵修,剔除了思想中多余的杂质,用更加简单纯洁的心性去爱人、助人。

李正琼,女,笔名紫丁香,曾在全国各级报刊发表作品几百篇,出版文集6部,诗文曾多次获奖,入选多种选本。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常熟黄公望文化研究会助理研究员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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